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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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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芫娘回了屋, 只覺得累到快要散架。她草草洗把臉,徑直躺上床準備安歇。

四下夜深人靜,她一闔眼,也不知是怎麽的, 腦海裏就不停浮現出陸懷熠的臉。眼前一會是他教她寫字, 一會是他出手替她贏玉環, 不管她刻意將思緒牽到哪裏,仿佛記憶裏都有他。

芫娘睜開眼, 楞楞地望著房梁皺起眉頭。

她這到底是怎麽了?從前的事情也並非一朝一夕才出現,怎麽偏會在今晚滿腦子都想著個男兒郎, 這多不矜持呢?

若說是因著他今日牽了她, 那就更說不通了。

今夜將陸大人架回院子的時候,陸大人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饒是如此, 她仍不曾有什麽異樣的感覺。

反倒是陸懷熠,頂多拉住手腕扯了她一把,連挨都沒挨旁的地方, 如今卻在她眼前怎麽都揮之不去。

她越想越亂,索性捂了捂自己發燙的臉, 將臉埋進了被子。

芫娘失眠了。

她硬生生在床上挺到了三更, 便又昏昏沈沈地被叫起床去幹活。

好在鳳翔樓裏的差事乏味簡單,左不過洗菜擇菜, 芫娘早已經手熟做慣了,花不上什麽太多精力, 即便熬了一宿,如今疲憊到連睜眼都十足困難, 也堪堪能夠應付。

誰知天邊才擦上微青,她的土豆方洗到一半, 院子裏卻吵吵嚷嚷起來。

“賬房說昨晚上丟了雞,罰了芫娘三十文錢。你們說這雞是去了哪了?怕是叫黃皮子叼走吃了。”

“昨兒晚上只有老孫一個人在院子裏頭沒回屋,誰是偷的雞的黃皮子,老孫可最清楚了。”

“是嗎?老孫,你倒給咱們說說,誰是那個黃皮子?”

一聽到雞的事,芫娘不禁一頓。她腦中一個激靈,霎時間困意全消。

芫娘忙轉頭打量向人群,便見得幾個年輕的跑堂幫廚早已朝墻角的老孫聚了過去。

“你們小點聲,仔細叫墻角下頭的黃皮子聽見了。”

“那黃皮子大得很,還會喝酒嘞,仔細把你們都咬死。”

人群裏登時發出一陣譏諷的嘲笑聲,裏頭不乏好勇鬥狠的,一把拽住老孫的衣領,徑直將人拖倒在地上。

芫娘連忙把土豆丟回盆子,三步並兩地跑過去攔在老孫前頭:“那雞真是我丟的,跟老孫沒關系,你們怎麽還動手呢?”

“散了吧,錢都罰過了,下回我指定仔細看著。這大清早的,你們可別耽誤幹活。”

然而芫娘個頭小小,終究不能同幾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相較,輕而易舉地便被人推去一邊。

“你懂個屁,上回丟雞就有這老東西,害得賬房罰了我的錢,你還給他說話?”

“一把成日只知道喝酒的老骨頭,打金盆露也不知孝敬主管和賬房,還嫌咱們的活幹得不好,我早就嫌他不順眼了。”

“今天不叫老孫吃些苦頭,我看這老東西是不肯老實的。”

幾個人擡腳便要踢,老孫順勢一躲,遭殃的便變成了他的酒葫蘆。酒葫蘆骨碌碌滾了好遠,直撞到院子裏一塊石頭才堪堪停下。

老孫見狀,頓時連滾帶爬地匍匐幾步,也顧不得地上滿布塵泥,只忙慌慌撿起自己的酒葫蘆,抱進懷裏又滿足地大喝一口。

年輕的夥計們並不打算罷休,大家頓時尾隨而去。

“雞呢?你今天要是不把雞交出來,我們叫你滿地找牙。”

老孫嗤嗤一笑,抱著他的酒葫蘆慢吞吞睜開眼:“早就下酒吃咯,你們上茅房找去吧。”

“嘿,你個老東西,我一腳踢折你肋巴骨扇子……”幾個人擼起袖子,作勢便要對老孫來一番拳打腳踢。

好在芫娘方才就去通稟了掌櫃,此時掌櫃已然人五人六地走進院子:“幹什麽呢?一個個的,都不幹活了?”

眾人見狀,頓時安分下來:“掌櫃,老孫昨晚上偷了樓裏一只雞。”

掌櫃陰沈著臉睨向老孫:“老孫,那雞果真是你抓的?”

老孫恍若未聞地躺在地上灌口酒。

“我下酒我吃了,我燉了吃,炒了吃,燒了吃……”

掌櫃登時皺起眉頭,卻終究還是嘆了口氣:“一把年紀的人,你叫我說你些什麽?”

“你看看你這幅樣子,成日只知喝酒,哪天若是喝死,死外頭去,別死在我這鳳翔樓裏。”

夥計們見掌櫃疾言厲色,頓時又猖獗起來:“掌櫃的,這老東西就是欠揍。”

“不勞您金手,我們收拾他一頓,他就聽話了。”

掌櫃聞言,側目瞪他們一眼:“這樓裏頭輪著你們當家做主教我辦事了?老孫要是有個好歹,你們給我切繡球豆腐?”

幾個人聞聲,頓時啞然。

南豆腐又嫩又軟,切起來最是考驗刀工。旁的刀案沒那金剛鉆,切出來大都不成樣子,真真要切成外頭掛著流蘇,裏頭帶個鏤空球的繡球豆腐,那還得是老孫才能攬這麻煩活。

掌櫃見眾人不敢吱聲,忿忿甩袖:“一天天就知道湊熱鬧,活都幹完了?開門之前活辦不妥帖,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滾蛋。”

“還有你。”掌櫃看著老孫,“別喝了,給我進廚房切菜去。”

大家一聽這話,紛紛一哄而散。

院子裏也重新恢覆到先前那番忙碌的景象。

待到日上三竿,鳳翔樓像往常一樣開門迎客,幫廚們也就迎來了現下的時光。

芫娘早早收拾妥帖自己的攤子,瞥一眼廚房裏切菜的老孫,心下就免不得對早晨的事情耿耿於懷。

雞分明不是老孫偷的,可他卻丁點也不分辨,白白捱了旁人一頓糟蹋,倒是被她連累了。

芫娘心下過意不去,索性拿昨天夜裏藏好的雞到兩條街外頭的燒雞鋪子,加上些錢換了只赤紅油潤的大燒雞。

芫娘看著燒雞,覺得還不太夠,於是思索一陣,又咬咬牙,花了一大筆錢到酒鋪打了一壺金盆露。

順天城的金盆露向來價格不菲,這酒滋味純冽,酒香馥郁,前些年一直是宮中的供酒,堪稱酒中極品。

這酒不止喝起來綿柔爽口,拿來做菜也有奇香。

不論是合著童子雞炒成醉雞,還是配上新鮮河蝦燜一鍋軟嫩爽滑的嗆蝦,都是絕妙無比的搭配。

一壺金盆露醇厚回甜,一只燒雞酥香軟爛,這世上最悠閑美妙的事大概也不過如此。

芫娘揣著東西匆匆回到鳳翔樓,彼時被牛皮紙緊緊裹住的燒雞尚且熱著。

她見院子裏沒人,才趁午飯過後的廚閑進了廚房,躲在竈臺後頭,偷偷摸摸把金盆露同燒雞一起推到了打盹的老孫手邊。

誰知老孫早不睜眼,晚不睜眼,偏偏這陣子翻了個身,正正對上芫娘的目光。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芫娘頓覺背後一涼,忙不疊縮回到藏身的竈臺後頭。

老孫起了身,徑直將芫娘從竈臺後頭扯了出來。

“你當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麽主意?我不收徒弟,去去去,趕緊走。”

“不是……”芫娘一句囫圇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孫從廚房裏頭推將出來。

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活計也不知是從哪冒了出來,只對著芫娘嘿嘿一笑:“叫趕出來了?你說你又是給他貼偷雞錢,又是給他打酒,人家可不領情。”

“你聽見這老頭會切繡球豆腐,就緊著去捧他的臭腳,想學他的手藝?”

“你也不想想,若是能學,旁的人早學了,這鳳翔樓裏頭誰理他那個臭酒鬼?人家在鳳翔樓裏頭吃飯的本事,能隨便教給你?”

芫娘輕輕蹙眉,下意識回頭往廚房裏頭看去。

老孫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低頭站在菜板前頭兀自拿蘿蔔改平刀。

不過這一回,老孫落刀的速度卻顯然比從前都慢了許多,堪堪能令芫娘看清他刀鋒的走向。

芫娘望著那刀從眼前飛過,忽然就發覺自己那平刀切不順的,全是因為發力位置就同老孫不一樣。

芫娘一滯,仿佛再也聽不到旁人說什麽冷言冷語了。

她眼前只剩下一下一下揮動的平刀,和刀刃上薄如紙張的蘿蔔。

一日的功夫轉瞬而過,芫娘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打烊,便忙不疊跑進廚房裏頭去找姜。

芫娘細細回憶了一遍白日裏老孫的刀法,做了個深呼吸,隨即輕輕擡起了她的刀。

一陣手起刀落,一把姜絲漂進水盆。

芫娘拿出根針來,挑起姜絲便沖著針鼻戳過去,誰料這次竟是一氣呵成,無比順利。

她切的姜絲已經細到足以穿針。

芫娘又驚又喜,一時連大氣也忍著不敢出,只怕將姜絲吹飛出去。

恰巧此時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芫娘忙不疊回過頭,笑吟吟朝門口迎過去展示她的成果:“六爺,你快看!”

“我現在已經這麽厲害了,我就快能當掌竈了。”

可是興沖沖的腳步方到門前,又忽然頓住了。

走進門來的人雖穿著飛魚服戴著官襥,可卻是一副陌生面孔。

芫娘皺皺眉頭,滿臉的笑意霎時間消彌於無形:“你是……”

進門的小旗朝芫娘拱了拱手:“你就是姜姑娘吧?陸總旗吩咐我把這個交給你。”

他說著便遞給芫娘一個紅封子:“總旗說這是宰雞的錢。”

“多謝。”芫娘慢吞吞接過紅封,“六爺今日怎麽沒來?陸百戶大人怎麽樣了?”

“陸百戶的事情我們也不大清楚,至於總旗不來,想來是有旁的安排吧。”小旗如實道,“若無旁的事,我先告辭了,姑娘留步。”

芫娘眼望著那小旗官走遠,低下頭瞧了瞧手裏的紅封。

她以為他昨日臨走說的那些話是代表著他今天會來,誰知他真正的意思只是他會管昨天宰雞的事。

芫娘慢吞吞擡頭地望了望頭頂的月亮。

昨夜出了那麽大的變故,興許他是真的忙到走不開。他是官差,不可能總緊著她,這道理芫娘不是不懂。

不過見不到他,她還是難免失落。

芫娘輕輕嘆一口氣,瞧著自己手裏穿著姜絲的針,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

他有他的差事,那她也該繼續努力。

等他再來的時候,她才不要被他瞧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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